两个多小时後，卓悦拉着行李步出桃园机场。

    北台湾的冬天，飘着雨是常态，机场风很大，拿出毛帽戴上，她虽不怕冷，可是却有一吹风就会偏头痛的毛病。

    看了看表，下午一点，时间还很充裕。

    上了计程车，将手机从飞航模式解除，一连跳出好几个通知，一一检视，挑想看的看，不想看的，先丢一边，晚点再说。

    韩靖瑜的讯息出现在最底端，满怀期待的点开，「晚上就见到了，很快。」轻声念出只有八个字的回应，便盯着萤幕傻笑起来。

    「好想多认识靖瑜一些喔……」翻着和韩靖瑜的对话记录，虽然总是简短，却百看不厌。

    不过说归说，她自己也无法肯定这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

    警察跟黑道千金……怎麽想都不可能。

    现实人生可不b电影。

    叹口气，算了，就先别想了，见招拆招吧！

    回到在木栅的落脚处，三个多月前褚谅大方的将这栋房子出借给她使用，对於来自长辈的宠ai，她一向欣然接受，一点儿也不害躁。

    「恃宠而骄」这事儿她很会，二十多年前卓凛峰把她带到香港，身份瞬间从「孤儿」成了「千金」，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生活的一切也不再需要烦恼，都有人伺候、打理。

    刚开始她很不自在，後来发现那是卓凛峰表达疼ai，以及弥补过去亏欠的方式，她开始学着接受，并且不时耍点无伤大雅的大小姐脾气，如果这样可以让卓凛峰开心，何乐不为？

    不过她不曾过份，小时候的苦日子让她看尽人间冷暖，对社会的现实残酷早已铭记於心，「知足常乐」是她的座右铭，况且，从小盯着她的那个家伙，也不可能让她胡来。

    想到这，连忙翻出手机传讯息给卓凛峰，差点忘了报平安，她可不想跟韩靖瑜吃晚餐时接到卓凛峰打来唠叨的电话。

    谁会知道大家眼中只有一个「冷」字的卓总管，罗唆起来有多恐怖，她的耳朵真的受不了，想到这，她打了个冷颤。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短暂休息了一会儿，在偷懒和认真间摇摆了一下，还是乖乖拿出电脑，她选择先苦後甘。

    打开阿德传来的信件，夹带着几个密密麻麻的附件，想必她要待在台湾两个礼拜的事早已传到卓凛峰耳里，不客气的丢了一堆资料给她。

    「可恶，爹地还真的不放过我。」咬牙切齿的抱怨，不过也就只是嘴上说说，能帮上忙心里还是有几分开心，他们终於不再把她当小孩看了。

    她知道卓凛峰和莫浩然想回台湾的热切，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证明父亲和乾爹的清白。

    一忙碌起来就忘了时间，幸好她清楚自己在生活琐事上的迷糊，一有新行程就马上输入手机，让尽责的行事历按时提醒。

    「耶！约会了！」当手机响起该赴约的提示时，她毫不犹豫的盖上笔电，确认衣着整齐，稍微补了一下妆，快乐出门罗！

    门铃准时响起，韩靖瑜连忙前去开门，香喷喷的火锅已经在电磁炉上等着了。

    「嗨！」卓悦笑着打招呼。

    平时g练的高马尾今天随意用条发带束着，浅蓝se长裙搭配白se毛衣，随x的打扮让卓悦一时看傻了眼。

    「靖瑜，你这样……好好看。」没想到居家风的韩靖瑜b平常更x1引人，圆领毛衣让之前藏在衬衫里的锁骨一览无遗，白皙的脖子让人好想凑上去咬一口……吞了吞口水，把不正经的想法赶出脑袋。

    「快、快进来吧……别站在门外吹风。」没想到卓悦一开口就是称赞，让韩靖瑜脸颊又是一阵热。认识卓悦之後听到的赞美，应该已经超过之前三十年的总和了。

    「好温暖喔！」卓悦一进门就说。

    「我很怕冷。」

    「那你一定很讨厌冬天。」卓悦边说边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原以为会如同韩靖瑜之前给她的感觉，严肃、一板一眼，没想到却让她觉得温馨。

    让她有种进到ikea里样品屋的错觉。

    米白se的地毯，暗红se的沙发，抬头看到熟悉的那盏灯，「啊！我喜欢这盏灯！我姐家也有！」她指着上头几何形状，散发温暖h光的吊灯。

    「快来吃饭吧！白菜现在的口感刚好，再煮下去会太烂。」韩靖瑜在餐桌前说。

    「要先洗手！」卓悦放下包包，韩靖瑜替她打开厕所的灯，「谢谢。」

    洗好手在韩靖瑜面前坐下，一碗香喷喷的料理已经在餐垫上等她了。

    「天啊！看起来好好吃！」饥肠辘辘的端起碗，用力x1气，「好香喔！」

    「先喝口汤嚐味道。」韩靖瑜说，自己也拿起碗来喝了一口。

    「好好喝喔！跟外面火锅店的根本不能b！完全不用沾酱啊！」卓悦眼睛发亮的看着韩靖瑜。

    「喜欢就好，快吃吧。」

    晚餐气氛很愉快，卓悦捧场的一碗接着一碗，看她吃得满足，韩靖瑜心情也很好。

    才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麽轻松的跟一个人相处了。

    父亲过世之後，母亲为了生活而忙碌，让她觉得自己更应该要当个乖小孩，别让母亲担心。

    放学之後就乖乖回家写作业、复习功课，跟同侪没有太多的互动，习以为常的独来独往，虽不至於被欺负，但也没有什麽要好的朋友。

    随着年纪渐长，「一个人」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状态，花在社交的时间就更少了。

    除了那些无法推辞、必须出席的场合。

    想来想去，能称为「好朋友」的人，一时间竟想不出来。

    卓悦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虽然大部分是卓悦在说话。

    「吼！」看了来电名称，有些不甘愿的接起，「爹地，你的e-ail我看了，明天再跟你报告嘛。」纵使万般不愿，但还是不忘撒娇。

    「嗯，好啦，我知道了。我再打给你喔！ai你！」卓悦很快的挂了电话，跟韩靖瑜相处的时间，一秒都浪费不得啊！

    「是你父亲？」韩靖瑜问。

    「嗯，对啊。」原本还想继续说些什麽，但意识到说下去自己是黑道千金的事情可能会提前曝光，连忙闭嘴。

    韩靖瑜点头，唉，她也好想再跟父亲说话，听听父亲的声音。

    「靖瑜，你一个人在这工作吗？」卓悦咬着筷子问。

    「我一个人很久了，」也许是卓悦在她面前毫无防备的样子卸下了她的心防，也或许是卓悦跟父亲互动的方式让她想起韩磊，「我父亲也是个警察……」她的准备这麽丰盛的晚餐，一定很累了，放假要好好放松才是！」卓悦边说边拿起沙发上的外套。

    不知怎的，明明是一番替她着想的话，在韩靖瑜听起来却有些刺耳，还有点酸，卓悦是藉机抱怨吗？韩靖瑜发现自己不想要卓悦离开。

    穿好外套的卓悦，看到韩靖瑜站在门边，脸se有些难看。

    「呃……怎麽了？我又说错话了吗？」卓悦有些紧张的问。

    「没什麽……只是……」停顿了一下，彷佛在思考该怎麽表达，「我没说我很累，你为什麽会这样觉得？」

    韩靖瑜的话让卓悦愣住，马上明白韩靖瑜不开心的原因，跟上次在捷运上的情况相似。

    在夹缝中求生存的那段岁月，训练了她察言观se的敏锐。

    「靖瑜，你误会了，我没有在发牢sao，真的是怕耽误到你休息的时间，所以才……」

    「不用替我想那麽多，真的。」卓悦太过t贴细心，那让她很不习惯。

    对於不知该怎麽开口挽留卓悦感到心烦意乱，口气再次无法控制的严肃了起来。

    「噢……好……我知道了。」韩靖瑜的话让卓悦觉得自己被拒绝了，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反应。

    眼前人儿满了委屈的神情让韩靖瑜觉得自己好糟糕，明明开心的晚餐，却被自己ga0成这样。

    「那……我先回去罗！」卓悦勉强撑起笑容，穿好外套，往门口走。

    「等等，」韩靖瑜想也没想一把将她拉回，卓悦来不及反应，就这麽一头撞进韩靖瑜怀里，然後重心不稳的跌到了地毯上。

    原以为会撞到地板，但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趴在韩靖瑜身上，两人四目相接，韩靖瑜看得她不知所措，连忙回神撑起身子，自己虽然不胖，不过将近五十公斤的重量，怎麽说都是不小的负担。

    「有撞到头吗？」韩靖瑜坐起身子问。

    「没有……我没事，你呢？有撞到吗？我有没有压伤你？」卓悦紧张的仔细打量韩靖瑜。

    「还好，地毯挺厚的，没事。」韩靖瑜往後靠在沙发边上，手掌抚过毛绒绒的地毯，柔和的眼神又让卓悦看傻了眼。

    「那就好……刚刚……」想到跌倒前韩靖瑜叫住她，「怎麽了？」

    「卓悦，」韩靖瑜开口，有些紧张，她从未想过要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向他人坦白，可是卓悦受伤的神情让她难受，为什麽会这样呢？

    卓悦看着眼前yu言又止的韩靖瑜，以往平静如水的眼瞳此刻爬满不知所措的慌乱，那神情有几分熟悉……对，那不老实的家伙也曾出现过这样的表情，那是说不出口的抱歉。

    「没关系啦，没什麽好抱歉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麽想道歉……」

    「你怎麽知道？」韩靖瑜没想到卓悦居然就这麽看穿了她，卓悦到底是何方神圣？

    「因为你跟我身边的某个人还满像的，要说真心话就觉得很别扭，不过……」卓悦顿了顿，韩靖瑜全神贯注的盯着她，「我想那家伙b你更不老实吧！」几秒之後她继续说，韩靖瑜的专注捕捉到了她脸上转瞬即逝落寞，跟上次在饶河街口时出现的一样。

    「谁？」韩靖瑜不经思考的问，在问题脱口而出时意识到自己不该多问，「抱歉我问太多了，你不用回答没关系。」

    「不会，我不介意。」那个由单字组成的疑问让卓悦心跳漏了一拍，却又不敢确定，深怕自己会错意，「你跟我姐姐很像。」她没有隐瞒的照实回答。

    卓悦的答案让韩靖瑜心里一阵纠结，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陌生心情，从心底向外扩散，她只能辨识出「不开心」这个情绪，却弄不清原因……

    「所以你喜欢我是因为我跟你姐姐很像？」韩靖瑜听到自己这麽说，口气还不是很好……重重叹了口气，自己真的太失常了，不行，要冷静。

    听到这个问题卓悦在心里笑了，自己猜的没错，韩靖瑜吃醋了。

    不过脸皮薄如她，一定不会承认的。

    「不是。」卓悦忍住心中的雀跃，严肃的看着韩靖瑜。

    「那你为什麽喜欢我？」事已至此，韩靖瑜豁出去了。

    这个问题让卓悦的肩膀垮了下来，她也想知道答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很不想说一见锺情，那很矫情，可是好像真的就是那样……在停车场你帮我解围的那次，就让我决定一定要认识你，你很正，出现时的气势根本要电si人，然後你又很有气质，完全就是我的菜啊！」

    卓悦说了一大串，韩靖瑜还是听不出个所以然。

    「为什麽喜欢你一定要有原因呢？不能就是很喜欢很喜欢这样吗？就算告白被打枪也无所谓，至少我说了啊！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还是可以继续喜欢你，这又不冲突……」越说越小声，被拒绝这种事，就算再洒脱，也无法不在意。

    「我没有拒绝你。」韩靖瑜总算弄清卓悦先前的委屈是什麽原因，同时也不想再见到卓悦不开心，顾不得礼貌的出声打断卓悦。

    「什麽意思？」卓悦吃惊，韩靖瑜的话，是什麽意思？没有拒绝她？

    换韩靖瑜接不上话了，几秒之前传达的讯息太暧昧，深x1口气，「卓悦，我在意你。」

    卓悦被韩靖瑜的诚恳震慑住，韩靖瑜眼里的认真，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却又舍不得移开眼。有些喘不过气的吞了吞口水，这好像是自己头一遭被这样热切的注视，而且还是自己心仪的人。

    她忐忑的等着韩靖瑜继续说，像是等着法官宣读判决的被告，想起问韩靖瑜有没有男朋友时的心情，天堂和地狱是如此接近……现在的心情，b告白时还紧张。

    「可是我不知道那究竟算什麽……我不会和人相处，从小就是独行侠；有过一个男朋友，但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我甚至不知道怎麽开始怎麽结束的，也没什麽感觉……别说ai情了，我连好朋友都没有……」韩靖瑜的眼神渐渐的又冷了下来。

    「有啊！你有我啊！」受不了韩靖瑜话中透露出的落寞，卓悦忍不住倾身向前用力抱住韩靖瑜，「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她贴着韩靖瑜的耳朵轻声说。

    惊吓只出现了一秒，没有之前与人太靠近的惊恐，卓悦奋力张开的双臂圈住她的瞬间，平静无波的心湖被激起一阵涟漪，从心底向外扩散，一圈一圈，越来越大，真诚的关心松动了她的心防，放松靠在卓悦肩上，「谢谢。」韩靖瑜说，轻轻闭上眼睛，同样伸出手抱住了卓悦。

    原来，拥抱可以如此安心。

    韩靖瑜的回应让卓悦受宠若惊，最开心的还是那句「我在意你」，这应该是现阶段韩靖瑜表达情感的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