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任逍遥讲述的故事,故事中殷絮凝与她私奔,被人从家谱上抠了名字,全族人都当她已经死了,便是回到家,父亲也并不认她这个女儿。而两人的画像高居通缉令榜首,若非付出如此带价,割离了所有过去的联系,两人也未必能如此快活。
自由与幸福都是有代价的。
……我能抛下一切跟随她吗?她又能抛下一切跟我走吗?
她摇摇头,只觉此事至死方休,银锁自有她的“同乡子”,金铃也有自己的责任,若想抛下一切,大约只有一死了之。
她轻叹了一声,侧过身来,一只手撑着头,借着与雾气一同灌进来的月光,贪婪地打量着银锁熟睡的侧脸。平常这张脸她总是看不了多久,便随心意吻了上去,可王妃还在下铺,她没胆在有人在侧的情况下造次,便只能远远看着,想着两人过去的事情。
想来也觉得好笑,初时与银锁一路出塞,她还道怀着二人过去所有的回忆,便能一个人度过剩下的人生,如今尝过两情相悦的甜头,便立刻又觉得根本不够。两人最好朝朝暮暮,长长久久,一刻也不要分离,哪怕有人在近旁监视,只是能偶尔看看也好。
银锁在旁不论是醒着还是睡了,都能扰动她的内息,从前只觉得危险,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感觉渐渐变得叫人安心了。金铃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着银锁的脸,又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月光渐渐成了日光,清辉变作了冷黄色,早晨的太阳没有温度,她贴在银锁身上,却并不觉得冷。不知是夏天到了,还是因为这暖暖的胡儿。
床铺忽然轻轻一震,金铃往床边望去,王妃站了起来,见金铃看着自己,正要说话,却见金铃缓缓摇头,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指指旁边的银锁,一头黑发落下来,似瀑布一般淌在床上,与银锁栗色的头发混在了一起。
她的双眼沉静如水,温柔得像是早晨的阳光,王妃看着她,叹了口气,俄而又笑了起来。
人说的话会有假,但做的事却不会是假的。但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做的。
长江之上,风大水大,但长江流经之处,皆有季风,所谓季风,顾名思义,便是跟着季节而变,荆楚与淮南两处,冬季季风从路上刮到海里,夏季季风则从海里刮到陆上。这等风向所变的时机,只有个大概的时间,因此往往春夏交界之时,一阵热一阵冷,盖因路上冷风与海上暖风相互攻讦,互不相让之故。
而如今他们在船上,虽是逆水,却是顺风,夏季风从海上吹来,不知经过了几千里路,仍然不知疲倦,往西北奔腾而去,鼓着风帆,对抗着大江之上浩浩荡荡的流水。
金铃此时方知银锁当日高深莫测地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意,她确实是在等风向改变,好借着风势逃离建业。
长风吹走了盘踞多日的雾气,青天便显出它的高远来。她躲在桅杆下的Yin影里眺望两岸,感觉到银锁接近,便扭过头来,笑道:“你肯起来啦?”
银锁撅嘴道:“都怪大师姐,不肯陪我多睡一会儿,在船上又什么都干不了,起来多无趣?”
金铃眨眨眼睛,颇显得无辜,道:“我娘起得早,若是不和她出来,她在屋里走来走去,不免吵到你。今日回自己屋睡,明天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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