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说不上一句话,银长老怕她心中郁结成疾,便与金陵和坡笃信商量了,央求平日里最爱玩的那曲先与她相伴。
初时她也不想搭理人,但想到两人有斗琴之谊,又不好拂袖而去。两人相顾无言之时,要她免不了无聊,一无聊就会想起唐三彩,这种“想”初时如雪山融水,涓涓细流,一滴一滴从冰川上走下来,俄而越汇越多,越汇越大,不一会儿就摊了满地,像是大地之上,皆为雪水初霁,谓之“滥觞”,滥觞”成河,浩浩汤汤,由涓涓细流吸引一切可以吸引的东西,裹挟着万物,自西向东奔流到海,不由得就忍不住讲起唐三彩的故事来。
那曲先就不一样,他自小不爱学这打打杀杀的东西,一练习就逃课,为此不知道挨了多少罚,吃了多少鞭子。如今银长老求着他不上课,并免去一切处罚,怎不叫他心花怒放。
他最近很崇拜中原传奇琴师唐三彩,他爱听,朱投依爱讲,这两人勾搭起来,乃是一桩周瑜打黄盖的美事,尤其是没有坡笃信,简直堪称完美。
不过这逍遥日子没持续十天,那曲先便觉得索然无味,这就好比偷情偷的就是那偷偷摸摸见缝插针有人盯着你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猫抓耗子,又好比天天大鱼大rou吃到嘴里寡淡,直想着碟头豆腐青菜。他也天天寡淡,只想着坡笃信什么时候回来。
只可惜天下负心人都是一般的负心,坡笃信根本不知道那曲先每天望穿秋水皮痒欠骂等着他归来,而是先找到了银长老。
银长老对他的到来似乎毫不意外,寒暄似地问了一句:“找我何事?”
坡笃信风尘仆仆,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战,身上多处划破了,拿线连一连,摇摇欲坠挂在那里,靴面起了毛边,连腕刀都掉了一只。如此狼狈,他倒笑得毫不在意,得意道:“银长老可还记得‘乌有刃’?”
银长老皱了一下眉头,“勿要卖关子,你可是有‘乌有刃’的消息?”
坡笃信笑道:“听我慢慢道来。”
银长老替他倒了一杯茶,眉头一皱,坡笃信不敢再卖关子,道:“丝绸之路中段政局有变,新出现了一伙黑衣大食,长老是知道的。我这几日去便是有人介绍商队向导的工作给我。那个大商队里合了七八个小商队,大约有一百多人,此外,还有三十多个雇佣兵,都是我这样的。其中有个小子身手很不错,他用的武器却很特别,其中一把叫‘坎查’另一把叫‘克力士’,坎查便是常见的阿拉伯小刀,克力士却是特别得很,剑身弯弯曲曲,像蛇一样。寻常拿在手上舞动,那刀身恍恍惚惚,仿佛消隐在空气中。我见那刀身十分特别,忽然想起乌有刃的故事……”
银长老接口道:“书中道乌有刃‘时隐时现,银蛇狂舞,来去倏忽,几不可查’,你便怀疑这个克力士便是传说中的乌有刃?”
坡笃信道:“不错,我心道‘宁可杀错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咬咬牙用腕刀换了‘乌有刃’……”
银长老道:“哦?这么轻易就给你了,这人居然舍得如此宝物?”
坡笃信道:“这小子原来是个强盗,他说这是他以前在南丝绸之路上的时候,抢了一艘船,私藏没有上缴的货。这刀并不起眼,又小,实在不能换钱。腕刀又实在是个新鲜玩意儿,就这么成交了。”
银长老笑道:“你吊足了我胃口,该给我看看了?”
坡笃信忙从怀中掏出这把“克力士”,但见刀身古朴粗糙,刀柄奇特,犹如蠍尾,拐着一个乖张的弯。她握住蠍尾,拔出刀刃,见刀刃细薄,上面花纹特异,仿佛水波荡漾的瞬间被凝固住一般,细看却是铁质,只不过这铁块似是工艺十分粗糙,灰扑扑毫不起眼,乍一眼看犹如一条烂木。但细细观之,古朴之中又有十分内敛华光。她将刀挥起,果然似要消融在空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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