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现得十二万分平易近人,当然,主要是因为甘棠已经唱了黑脸,如果甘棠对新人表现得和颜悦色,他就难免要拿出气势来,公关行业是在玩弄一杆放不平的天秤,均衡是他们的理想目标。
他已年过三十,在这个以血汗垒成的青春行业里算是老将,近来渐生懈怠,放纵自己走神片刻,才赶在新人自我介绍前开口问候:“沈宁,没错吧?你表现优异,所以我记得你的名字。欢迎加入我们公司,甘棠说得吓人,你也不用全信。至少我们这间血汗公司提供不错的餐点,今天食堂有广式茶点,莲蓉包相当可口,早点去,免得抢不到。”
年轻人望着他,不由怔住——
林惊昙生得一双凤眼,眉目皎皎,下颔线条如冰雪,仿佛无论春风怎么吹,都不能动摇他骨子里的桀骜,而他的眼睛比太多镜头都更会讲故事。
当年厉南亭认识他时他才十八,不像今日已学会掩饰,当日林老师看人永远倨傲,厉南亭笑他是山中高士:“任是无情也动人。”
除了厉南亭,没人想得到他这种性格会适合做幕后工作,但厉南亭不愧是厉南亭,一语成谶:“时代变了,无论做公关还是做经纪人,能压得住客户很重要。如果客户需要一个完美的故事,你最好也能及时补位,做优秀的标点符号。”
全民娱乐的时代,人人都能做5分钟巨星,性格鲜明外貌出众成了加分项。
林惊昙偶尔也会感慨,和厉南亭决裂后他用了数年另建基业,但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这翻云覆雨手,如果说他是捕捉众生百态的镜头,那么厉南亭已经成了执掌镜头的人,斗了这么多年,他也确实是累了。
甘棠忽然收到新消息,正皱眉低头看手机,新人趁机多留了一会儿,抓紧时间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林惊昙一一作答,并未怪罪他唐突,在这行里,敢想敢做是抓住机遇的必要条件。
年轻人目光灼灼地看他,像瞻仰一位在世传奇。
有志于娱乐业的人多少听闻过,鼎声的创建者厉南亭是国内第一位引入成熟的经纪人制度的大娱乐家,他游学欧美,起家在港岛,彼时方氏影业如日中天,他从片场小工做起,娶到了方家大小姐,并逐步将重心转移到内地。
一开始,国内很少有人了解“经纪人”的业务范围,看他们拿着公文包跟在艺人身边跑前跑后,只当作是保镖或生活助理,那时的经纪人也像家长,只负责谈艺人的待遇和合同,手中并没有艺人的经纪约,拿的也是固定工资,而非分成。
家长式经纪人注定会遭到淘汰,厉南亭很会随机应变,就像他与第一任夫人离婚后,续弦娶了位政要的女儿一样,他总能判断出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现今的经纪行业,譬如美国著名的CAA公司,已将艺人完全掌控,包装、营销、公关等等,都由公司负责,公关和经纪人之间的界限也愈加模糊。
林惊昙和厉南亭因至今众说纷纭的理由拆伙后,不知是出于忌惮抑或厌弃,厉南亭放话只要他在圈子里一天,就别想咽下这口饭。
不管旁人怎么猜测他们之间的事,双方都不做解释,也不知是不屑,还是只有“散伙人”最了解彼此痛处,一提起便是锥心之痛。
林惊昙还记得自己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深夜接到过厉南亭的电话,老混账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优雅得像大提琴,年轻时他有失眠的毛病,是这把好嗓音念诗哄他,才令他得以安稳入睡。
电话对面,厉南亭徐徐道:“我是在保护你,离开这个圈子,去做更适合你的事,你的才能不该被仇恨白白消耗。”
讲得温情款款,潜台词却是:与我为敌?你不配。
闻言,林惊昙笑得有点神经质,多么冠冕堂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厉南亭情深义重。然而当年他失眠是因为要替厉南亭出生入死,如今他失眠是因为厉南亭要逼他跳悬崖,如此倒置因果,真是教父手段。
“你还没有大出血,我怎么能向世人证明仇恨有价值?我不会走的,当年是你说我合适这一行,就算引狼入室,也是你自作孽。”
他挂了那通电话,切割了经纪人与公关业务,把视线转向了当时国内很少有人尝试的方向:危机公关。
既然正面战场不可能赢,不妨另辟蹊径,林惊昙从此只接最危险的活儿,稍不谨慎,他便会和客户一起被万人唾骂。
然而渐渐地,有越来越多的人戴着墨镜和鸭舌帽遮遮掩掩地走入“同舟”,而后在他面前哭肿眼睛,声声句句都是“我有苦衷”,而他像个最温柔的恶魔,永远适时送上一句:“不用担心,不管你过去做了什么,以后都不会被影响。”
然而事实不是这样,他至今要夜夜吞服安非他命,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过去”有多沉重。
后来连鼎声的艺人也要找他解决棘手问题,他一望即知是出于厉南亭的默许,终于,他靠天赋才华和不择手段重新回到了赌桌前,几件大案子做下来,“同舟”也得以顺利转型成经纪公司,和过去告别。
现在他已经很少出手,但旁人对他很是敬畏,都说厉南亭是娱乐圈教父,而他是东厂第一把交椅——这称呼虽然不太好听,但胜在形象,东厂厂公,不正是将每一丝风声都收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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